【共建“一带一路”十周年·名家访谈】

　　访谈对象：李安山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现任中国非洲史研究会名誉会长

　　访谈人员：薛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薛力：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的动因是什么？

李安山：“一带一路”的提出有内在和外在原因。内在原因是，改革开放以后，一方面，中国发展比较快，但在原材料的供应、产品的出口和开拓国际市场等方面仍存在一些困难；另一方面是进入新时代，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一带一路”要继承和发扬丝绸之路精神，把我国发展同沿线国家发展结合起来，把中国梦同沿线各国人民的梦想结合起来，赋予古代丝绸之路以全新的时代内涵。  

　　外在原因是，从国际上来看，中国发展比较快，越来越多的国家把我们视为竞争对手甚至是威胁。“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是为了创造一个比较好的国际合作环境。正如习近平主席指出的那样，提出这一倡议的初心，是借鉴古丝绸之路，以互联互通为主线，同各国加强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世界经济增长注入新动能，为全球发展开辟新空间，为国际经济合作打造新平台。可以说，“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更多的是我们基于整体思考。

薛力：您重点研究非洲，请以非洲为例，谈一下您对“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十年来的整体评价？  

　　李安山：首先要明确，非洲在“一带一路”建设中有五个方面的重要性。第一，非洲东部海岸的港口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二，位于西印度洋的非洲岛国构成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支点，比如说马达加斯加、毛里求斯等。第三，红海和亚丁湾的海上安全构成了“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保障。第四，非洲正成为亚洲国家举足轻重的投资和贸易合作伙伴，这些亚洲国家包括中国、日本、韩国、印度、马来西亚，以及中东国家。第五，非洲是亚欧之间海上交往的重要枢纽。

“一带一路”建设十年来，中国在非洲的投资稳定增长，在非企业的数量很多。目前，有3000多家中国企业“深耕非洲”，民营企业占中国在非企业数量的七成以上，成为中国对非投资的生力军。中国连续14年都是非洲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国，这个是“一带一路”在非洲建设的突出成果。与此同时，非洲对华贸易也在加速发展。

薛力：非洲国家在“一带一路”建设中有何优势？  

　　李安山：在“一带一路”建设中，非洲具有独特的十大优势。

　　第一，中非关系源远流长。我们和非洲的交往历史非常悠久。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带动下，历史和现实的交汇正在显现。第二，中非文化价值观有诸多的相似性。中非都有集体主义的哲学、敬老尊贤的原则、平等相处的理念、宽容待人的观点等。例如，加纳阿肯人对“仁”的重视。阿肯人认为，拥有仁（virtue）比拥有金子更好，只要有仁，城镇即会繁荣。又比如，塞内加尔是伊斯兰教国家，但是他的第一任总统桑戈尔是天主教徒，这也表明非洲文化的包容性。这和中国文化有很强的共性。第三，非洲与中国的遭遇相似。两者都是古老文明的发源地，后来也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到西方的殖民入侵或殖民统治。第四，中非关系互相尊重、平等互利。第五，非洲人对中国的感情友好真诚。各种民意调查机构的结果都表明，非洲人民对中国的总体印象呈正面和肯定的看法。“一带一路”的开展有较好的民意基础。后来，随着“一带一路”的建设，更加整体改观了。第六，中非合作已有运作框架。中非合作论坛在2000年就设立了，每三年召开一次，论坛举办的地点分别在中国和非洲国家之间轮换，日本、俄罗斯类似的论坛只在东京与莫斯科举办。比如1993年成立的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TICAD），每五年召开一次，前5届均在东京召开，后来日本仿效了中国的做法，轮流在日本与非洲举办，2016年第6届会议的地点也由此改在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第七，非洲国家领导人对“一带一路”期望迫切。非洲国家领导人，包括坦桑尼亚等在多个场合支持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表示自己国家愿意加入。第八，非洲国家民众对基础设施建设充满好感。其中，正面评价的最重要因素是基础设施建设。第九，“一带一路”与非洲工业化比较契合。第十，非洲国家的华侨华人资源丰富，他们成为参与和推动“一带一路”建设重要的桥梁和纽带。

薛力：在非洲推进“一带一路”，主要面临哪些挑战？  

　　李安山：要把它置于国际发展的趋势下进行观察。首先，是非洲本土，我们助力“一带一路”发展的举措一定要和非洲本土的实际需求挂钩。

　　其次，不要给对方的产业等方面构成威胁，不能是强者为王的思想。我们现在强调互利，但要有度，受援方的弱势地位要考虑进去。

　薛力：您对下一步在非洲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有什么整体建议？  

　　李安山：这前面已经提到了，我再做点补充。我们能够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非洲国家给了很多支持。因此，我们要把非洲放到国际的整个大盘子里进行考虑。我们和非洲是朋友关系，不宜过于计较。例如，在赤道几内亚等国，虽然中国投入多，获益少，但也有意料不到的收获，比如他们一些矿产就主动找我们进行开发，因为信得过中国。我建议，对于中国在非洲的国企、民企等，国家可以适当补贴，但也要在某些方面对他们在非洲的行为进行提醒和规范。目前，民企比较自由，建议民企到非洲投资之前，可以专门学习相关法规。中国驻外使馆都要有这个国家的注意事项，比如塞内加尔是伊斯兰教国家，应该注意什么，等等。

（访谈时间：2023年7月29日；访谈地点：北京树村公园荷花池边；录音稿整理：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研究生李少康；录音稿校对：薛力；本文经受访者审定。）